“只有先不还，才能还得清”，“逾期协商新话术，一套轻松拿下”……此类具有煽惑性的宣传正在诸多社交平台以及线下广告位持续出现。多位业内人士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近年来恶意逃避债务的“债闹”现象愈演愈烈，通过互联网平台扩大用户触达范围，再由线上转向线下服务，正是其演变出的新特征之一。
据悉， “债闹”组织在向金融消费者提供所谓“债务规划”“征信修复”服务时，往往会提前收取高额服务费，同时要求消费者提供身份证号、银行账户、还款能力证明等隐私信息，最后却不进行任何行动，仅通过话术或信息差让消费者误以为服务已经起效。此外，“债闹”组织还有涉及诈骗、洗钱等违法行为，在破坏正常金融秩序的同时，也导致消费者合法权益受损。
由此，“债闹”组织已引起了多方的高度关注。记者注意到，由监管机构、警方、金融机构等多方力量构成的反金融黑灰产战线正在进一步凝聚，除了金融行业联盟之外，多方合作的新常态也已形成。
花样不断翻新，消费者或陷入更大旋涡
“近年来‘债闹’规模呈现出爆发式增长的趋势，仅去年成立的相关公司的数量就是过去10年总和的5倍多，总数超过万家，相关产业规模已达到数百亿元。”乐信（LX.O）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2022年到2023年间，这种趋势愈演愈烈，省部委多部门密集发布关于代理中介的风险提示通知。”
值得注意的是，如今“债闹”组织的手段花样也在不断翻新，对于金融消费者而言更具迷惑性。信也科技（FINV.N）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向记者表示，当前非法代理维权等黑灰产出现了通过互联网平台扩大用户触达范围等新特征，包括抖音、快手、小红书、百度广告等互联网空间充斥了大量非法代理信息，声称帮助用户“债权管理”“征信修复”，但在行为上教唆金融消费者进行非法违规的举报，躲避金融机构还款计划。
记者注意到，“债闹”组织往往使用法律咨询、咨询公司等身份为自己包装，形成合法合规的假象，再配合图文描述一系列延期还款或“0还款”的方案，极具煽动性，不少用户被蛊惑，甚至有不少尚未逾期的借款人进行留言，询问如何在不逾期的情况下协商更“优惠”的还款方案。
上述乐信负责人还补充道，“债闹”组织往往还会伪造各种材料，如失业证明、重大疾病病例、死亡证明等，并以恶意投诉威胁金融机构达成不合理诉求。
该负责人举例道：“在我司处理案件的过程中，还遇到过帮助客户伪造各种重症类疾病的病例，要求我们进行减免或者停止催收。这些客户本来逾期时间很短，历史还款记录也良好，但被‘债闹’中介教唆逃债，企图不劳而获。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诉求，他们就会在多种监管、政府渠道进行批露或者投诉。截至目前，我们核查到已有几十名客户与同一机构存在委托代理关系，该机构以提供十几家医院病历的方式向我司进行减免申请，经核查发现，病例中有的主治医生已经离职3年，有的医院并没有相关科室，甚至有的病历ID与用户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事实上，“债闹”组织的行为除了影响企业正常作业，破坏行业秩序之外，对于金融消费者而言也会带来诸多风险。信也科技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表示，实际案例中，消费者合法权益受损、个人信息泄露、支出额外的高额代理费用，被“债闹”组织诈骗钱财的情况时常发生。
具体而言，金诚同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律师彭凯告诉记者。在接受服务之前，借款人首先需要支付一笔昂贵的“服务费”（记者结合多方信息了解到，“服务费”通常为债务金额的5%—20%），这一笔费用相对应的服务可能能够让消费者享受到免除被催收债务的困扰，但同时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借款人支付了这笔费用后“债闹”组织根本没有作出任何反催收行为，甚至可能通过一系列话术让借款人以为黑灰产作出努力但由于客观原因无法避免借款人继续被催收的情况，这种情况下消费者就遭受了财产损失。
黑灰产服务还会带来信息安全方面的风险。彭凯谈道：“‘反催收’服务可能会要求消费者提供身份证号、联系方式、银行账户之类的敏感信息。收集到了这些信息，黑灰产可能就会利用这些信息进行买卖、恶意使用等行为，于是借款人的信息不再受到他们的控制，没人知道之后是否会有不法分子利用这些信息做出违法的事情。此外，黑灰产服务可能会让借款人自身陷入违法犯罪的深渊。‘反催收’的惯用伎俩之一是教唆借款人使用伪造虚假材料、恶意投诉。一些不懂法的借款人可能并不会洞察到其中的法律风险，为了逃避催收直接按照黑灰产所说的去做，殊不知该类行为可能涉嫌违法犯罪，借款人不知不觉中就可能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甚至是《刑法》，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马甲”转入线下，打击难度增加
必须要面对的是，在手段更加多元化，以及“债闹”组织自身产业链逐渐完整的情况下，打击金融黑灰产的难度正在增加。陆金所控股（LU.N）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从最开始的线上逐渐转入线下经营，“债闹”组织逐渐规模化，比如注册为某咨询公司，形成全国连锁趋势，公安工商定罪和打击难度增大。
彭凯也向记者表示，过去黑灰产业务往往隐藏在公众视野之外，这些不法分子深知自己所从事的业务游走在法律边缘，因此采取隐蔽的方式进行操作。然而如今，高利润引诱更多人不惜冒着违法的风险进入黑灰产，促使这个产业的结构逐渐走向“完善”，建立起组织化的结构。不仅在线上会通过各个网络平台进行宣传，线下甚至会成立正式的公司，配备技术、运营和法务等各个岗位，表面上与正规公司无异，然而实际从事的业务还是跟原先一样的黑灰产。这让消费者更容易被表面正规的黑灰产公司迷惑，落入他们的圈套。
彭凯进一步表示，这样的结构变动会给公安机关增加取证难度。有了跟正规公司一样的人员配置，他们从事黑灰产时会有更强的反侦察意识，会将犯罪证据层层包装，裹上合法的外衣。并且为了逃避侦查，他们会将产业链条拉长，长到可能存在十几个中间环节，让公安机关需要消耗更多的时间和资源来一层层摸排到尽头，取证过程的难度也急剧攀升。另外，对于金融黑灰产明确界定的法律法规的缺失，以及案件启动证据要求高也是增加公安机关打击难度的原因。
阻断非法代理“债闹”组织的线上传播路径方面，此前抖音、小红书等平台都先后发布打击不当投诉牟利的治理公告，并发布行业公约、制定具体的行动措施。但为应对这些举措，“债闹”组织也有了“绕道”的方法。乐信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不法分子会通过隐秘文字（拼音+字幕、谐音等）、直播间导流等方式绕过视频平台的审核机制，从而达到其引流获客的目的。具体操作上，“债闹”组织在抖音、快手等直播平台通过展现伪造的暴力催收的聊天记录，恶意制造客户与平台的矛盾，通过受众的“误解”来引流，并达到其造谣获客的目的。这些造假分子的聊天记录往往都很不专业，比如虚构一个实际不存在的部门或者会出现威胁要上门围堵，或者产生巨额费用的违法表述。
面对打击金融黑灰产的新挑战，监管与机构的反击力度也在快速升级。有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债闹”组织近年的爆发式增长，是利用了国家极大重视保护消费者权益的政策，加上近两年因特殊情况对信贷用户还款政策的指引，各级监管和机构都非常重视避免投诉。但如今，其愈演愈烈的态势已经引起监管重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监管以及金融机构等都将投入更多资源对相关的金融黑灰产进行打击。
吹响多方联合“号角”，政-警-企联动加深
记者还注意到，由监管机构、警方、金融机构等多方力量构成的反金融黑灰产战线正在进一步凝聚，除了金融行业联盟之外，多方合作的新常态也已形成。比如，近日浙江省嘉兴市公安局侦查中心与乐信正式签署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共同打击非法代理维权、非法代理投诉、诈骗、洗钱等金融黑灰产违法犯罪行为。平安普惠担保在地方政府、监管部门指导下，对外警企联合，对内总分联动，通过“1+N”总分联动模式，实现了对金融黑灰产线上、线下的精准遏制。
嘉银金科方面告诉记者，公司反欺诈部门已掌握大量的黑灰产链证据，已配合推动多地公安机关提供线索资料并协助调查，未来还将进一步深化与相关部门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形成联动机制，提升打击效率。信也科技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也表示，公司目前已在上海、福建、安徽等地联合金融机构，并与属地网警、反诈、扫黑办等执法部门建立动态联络机制，举报相关非法黑灰产特征及组织。
从合作结果上看，也已经有喜人收获。比如，近日乐信旗下分期乐联手湖北武汉警方成功查获了一起非法代理“债闹”案件。武汉警方经过现场调查后，发现该公司确实存在使用伪造的相关证明文件进行代理维权的违法行为，后经进一步取证，依法对相关负责人处以行政处罚。此前，分期乐也曾与湖北警方联手破获了一起协助债务人批量伪造重症、贫困证明的非法代理“债闹”团伙。
在陆金所控股相关负责人看来，在网络金融黑灰产骗局日趋隐蔽化的当下，面对不法团伙的沆瀣一气，金融机构唯有合纵连横、并肩而行，方能凝聚行业正能量。未来，类似的政-警-企多边合作会更多，不断努力建立金融行业黑灰产防范公共屏障。
乐信相关负责人则谈到，治理金融黑灰产，最关键还是要多管齐下，未来，也还有很多方面需要多方继续发力。首先，是将“债闹”定义为非法行为，由国家监管及权力部门出台相对应的惩治措施，严厉打击伪造病例、伪造用户信息、伪造录音胁迫债务公司的行为，保护金融秩序的稳定。其次，要加大对这类黑灰产的打击力度，尤其是重点打击以威胁投诉为手段的反催收方式，减少“债闹”不法人员蛊惑，避免浪费公共资源，扰乱正常金融秩序。最后，金融机构自身要重视，针对无理投诉采取坚决打击的态度，各级监管机构加大对投诉的甄别力度，针对恶意投诉尤其是集中性恶意投诉不予受理甚至严厉打击，给予金融机构处理投诉时效一定的容忍度，而不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无条件满足这类人员的不合理需求，纵容该行业的兴起。最后，抖音、快手、QQ群、卡吧等平台，加大对“债闹”组织的打击力度，切断“债闹”组织的流量获客入口，降低“债闹”组织的社会危害。
来源：中国经营报/蒋牧云、何莎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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